空即是

石苔噙冷水,夜雨黯孤灯。

唇间的世界

  在一个点着昏暗油灯的小屋中,层层叠叠的什物把两个高高的身影埋藏在木桌后面,只拉出一片漆黑影子,低垂在满月下微白的门槛上。

  他们在我们的眼中自然是巨人。我们猫着腰,蹑手蹑脚地走到他们的背后,偷听那些忽高忽低的叫嚷声。像那些胡乱堆积的杂物一样,他们的声音毫无章法地纠缠在一起,令人难以分辨。他们时而互相推搡着高呼,时而指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点,争执得面红耳赤。

  而在其中一个人把桌上的陶土杯子掼在地上后,气氛终于稍许冷却。地上厚厚的灰土纷纷上扬起来,我们也乘着微小的气旋,落在了某颗不起眼的尘埃上。世界变得万分喧闹,因为我们搭乘的便车,此时正向着二人交战的“战场”飘飞而去。所幸在吵嚷的间隙中,我们渐飘渐远。尽管飞得有点太远了些,但我们终于把那些丝丝绕绕的声音听清了少许。

  “你……也就罢了……但是……我今天一定……”

  说着这话的人,从兜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,也不知道是要扎在谁的身上。那高举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,好像随时都要坠下来一般。

  我们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闷热,好像置身于最热的伏暑节气中。脚下的尘埃缓缓开裂,迸溅出烫脚的岩浆。这是怎么回事?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。还好这颗尘埃足够广袤,我们赶紧转移到凉爽的高处。抬头望去,那两个巨人已经在滚滚热浪中模糊了身形。

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有些心烦。

  不管发生了什么,匕首终究是没有扎下去,也没有人流出滚烫的鲜血。幽幽的声音被重重雾霭所阻隔,听得不甚清楚,只知道伴随着一阵抽噎声。再抬头看时,浓烟不再是火山肆虐下的浓烟了,而变成了一片迷蒙的水汽。

  尔后,水汽中忽然点出了一圈靛蓝的色彩,灰埃在其中繁育出茂盛的草叶,又因这片凝绿而显得空前的生机勃勃。但我们不会因此而深感惊骇。

  我们望着各自注意的地方,要从那些模糊声响的发源地,摸索出那两个黑影的形状。这只是好奇促使我们不由自主做出的行动,并不是有什么其它的目的。浓重水汽消散后的视野仿佛格外明亮,而我们却再也找不到对话中的那二人了。淡淡的失望使我们深吐出一口气,直到风把我们附着着的尘埃翻了个个儿——这粗野的力度,差点把我们摔到地上去。

  原来他们并不是离开了,而是去到了尘埃之后,我们视野不可及的某个地方。这么说也并不准确,其实有一个人消失不见了,但谁会管这个呢?我们牢牢盯着剩下的那个人,再也不会让他逃走了。

  “他今天又上门来了,这次显然有了一个很好的结果。”他坐在桌前,边在泛黄的本子上书写,边低声念着:“我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他不会再来哭闹纠缠了。”

  我们暗自揣摩他的意思,直到穿堂风把尘埃又翻了个个儿。现在它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尘埃了,在他们的对话结束后,它就径自开始急速的演变。先是生出了各种各样,形形色色的生物,又很快变成类人的形状。火山还在不断喷发,森林也在不断扩大,海浪拍打到的地方越来越远。谁能想象到,一颗尘埃竟能于平平无奇的某一天,在某盏平平无奇的油灯边上,迸发如此缤纷的颜色呢?但这一切很快又蒸发一样的飞速消逝,像极了每一个曾经极度繁荣过的没落王朝。

  “咦?”他放下笔,伸出手要去触摸这个漂浮的微小球体。但在它被那双长满褶皱的巨掌握住之前,我们已经及时跳了出去,缓缓飘落到地上。当我们抬头看时,那颗飞速衰竭的球体已经黯淡下去,与寻常的尘埃并无二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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