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即是

石苔噙冷水,夜雨黯孤灯。

平流层上的神明

  在数千米的高空上,或许是平流层,还是对流层的什么地方,喧嚣的尘音被重重风云所隔绝。云翳像披着羽毛的天使,纷纷笼罩着他,像披上一件足以御寒的毛衣。

  他此时刚刚醒来,还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境地。这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,他想也许应该感受到远超于地面的酷热,可是没有,反而被一股冬天的冷风推着往前走。他有些睁不开眼睛,倒不是因为阳光刺目,而是还不适应眼前巨大的光斑。那是怎样的一个光斑啊,要说小,却大到看不见边界;要说大,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它呢?

  也许这就像他每晚所祈祷的:“在我明日醒来之时,让虔诚信徒遇见怜悯他的神吧。”

  踩在明显无法作为凭依的流云上,他既没有失去重心,也没有感到分毫缺氧,不可不说是一件惊人的神迹。路并不算漫长,只是如同饭后闲散的漫步一样,便到了它面前。

  光斑出人意料地先开了口,当然你看不见它的口在什么地方:“我想你有事来求我。”

  他知道世界上有神,却不知道神为什么要以这样的面目示人。他踌躇许久,终于有些胆怯地说: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想要的神……但是既然你把我带到这里,那么你一定有实现我的愿望的神技。”

  神并没有急于回答他,于是他继续说:“我只是想要早日解脱而已。”

  “嗯哼,”神不置可否,缓缓道:“是怎样的解脱呢?”

  他显然被难住了,恐怕自己也未曾仔细想过这个问题。

  是怎样的解脱呢?

  神没有继续难为他,而是问道:“你来到了这里,说明你的肉体现在已经死去。这是你要的解脱吗?”

  明显不是。他轻轻地摇了摇头,不知道这会不会激怒神明,忙解释:“还差一点。”

  “那么一定是因为人世间还有牵绊着你的东西。”神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,天上却忽然刮起了一阵飓风,天色陡然阴沉,豆大的雨点往地面上落去。不,这已经不是一场寻常的降雨了,甚至令人怀疑是不是谁用盆子把太平洋搬到了天上,又让无垠的汪洋就此倾泻下来。他看到碧蓝的水淹没了山头城池,海啸一直卷进广阔的内陆。风声,雨声,雷声,海底火山喷涌的声音,都实实在在地震撼着他的耳膜,却未听见一丝一毫的人类号哭之声。

  他向着光斑扑通跪下,满面的眼泪都来不及擦干净。神问这是解脱吗?他也颤抖着说不出话来。等到万籁俱寂,一切回到原来沉静的样子,他发现天空洗去了阴霾,世界与之前的世界并无二致。

  “看来不是。”

  神的声音还是那副不愠不怒的模样,但他却感觉神的忍耐已经到了界限,双手颤抖着不敢站起来。云朵构成的地板软绵绵的,倒也没有膝盖疼痛的感觉。

  “那么,我把你的挚爱带到天上来陪你。”

 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!

  他红着眼站起来,怒视那片巨大的光斑,发觉除了无边的光环之外,内里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光点。他攥紧了拳头,要把光点击倒,捻起来再狠狠摔到地上。

  但是他没有想过,光,要怎么被抓住呢?

  正如他缥缈的命运,又怎能因为神的一句话,就得到永久的赦免呢?

  他感到一阵失去了所有希望的悲哀。

  光斑依旧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:“你好像明白了什么……”

  他感觉有什么软糯的东西钻进了脑海里,抓住他一生之中至关重要的那些东西,狠狠地往外撕扯。与其说是至关重要的东西,毋宁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碎片——对于此时的他来说。

  “那么,这是你要的解脱吗?”

  他怔怔地往前走,穿过了无形的光斑,穿过了构筑于天上的神殿,痴望着面前自己漆黑的影子。仿佛牙牙学语的稚儿般,他重复着无关紧要的话语。

  “这是……解脱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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